CH.7 薛丁格的貓
『究竟是命運決定了選擇，還是選擇造就了命運？』
不得不說，尹智羽的生活起了很大的變化，即便現在也不過開學沒多久而已。
短短兩個月，她平靜的高中生涯突然間迎來一場風風火火的大雷雨。
至於雨下多久？保不定她都沒主意。
「欸你看，那是不是歌唱比賽的第一名啊。」
尹智羽正在導師辦公室幫簡琬齡清點作業本，就聽到背後有兩個男生在竊竊私語。
「聽說她是轉學生，泡菜妹喔。」
「幹，真的假的，難怪看起來這麼標緻。」
尹智羽忍不住翻了個大白眼，點完作業本後轉身就要離開。
「欸欸欸同學，妳哪一班的啊，我跟我朋友想認識妳。」
好死不死，就這麼給她堵到了那兩個男的。
「……我對你還有你的朋友沒興趣，不想認識。」
語畢，她便冷著張臉回到教室去了。
「怎麼樣，當紅人的感覺很不錯吧。」
回到教室座位，李翊翎擒著笑，對她開著玩笑。
「拜託…，麻煩死了好嗎？」
尹智羽托腮，一臉漠然。
「怎麼會麻煩，像小羽這麼有才華的人，以前一定也是話題人物吧？」
李翊翎雙手捧著她小小的臉蛋，眨著水亮的眼睛看著智羽。只見智羽聳了聳肩，表示自己根本不在意。
「是不是話題人物重要嗎？不在浪尖上反而無事一身輕。」
這時李彥名又掛著耳機走了過來，一把勾著尹智羽脖子。
「我們智羽現在可是大紅人，以後走到哪可都有粉絲了。」
李彥名不是在誇飾，而是現在尹智羽真的走到哪都有人在滴滴咕咕的不知道在咬什麼耳朵，不過大多都和方才那兩個在導辦的男生一樣，都蠻想認識智羽的。
「小羽應該會覺得困擾吧？學校可是讀書的地方。」
若盈和雪凌一起走進來，聽到李彥名的話後，雪凌這麼說著。
尹智羽是一時半刻無法適應這樣的生活，這樣被高度矚目的日子讓她渾身不對勁。
李彥名挑了挑眉。
「那智羽以後應該會更困擾喔。段考後的舞展，社長決定讓智羽參加，而且還是Dance hall(註1)的主力成員之一。」
尹智羽聞言，只是苦笑。
「不會吧，社長這麼看好我。」
彥名朗聲大笑。
「連舞監都認可妳的實力了，妳就虛心接受吧。不過妳只有負責表演，我還要兼任主持，真的快累爆我了…。」
說到這，李彥名皺眉，撇撇嘴。倒是智羽，雖然臉上沒有太多笑容，但語氣裡滿是看好戲的成分。
「你就愛講話啊，給你講個夠。」
此時，林子又走了過來。
「智羽，外找。」
他似乎已經輕浮習慣了，連當個報馬仔都讓人看起來像是說謊一樣。
「找我？」
尹智羽雖然輕輕皺眉，但還是走出去。
林子又雖然痞又愛捉弄人，老不正經的，卻從未真的騙過誰。她果真在走廊上看見一個女人，並且在智羽的腳步上定睛，像是老鷹抓小雞一樣。
尹智羽還記得，她是歌唱比賽上的評審。
※
「歌曲詮釋的很棒，很有情感，但說實話聲線太單薄，音色也沒特色。」
春宇凡執起麥克風就這麼說道。當然，他說的不是沒有道理，只是有些一針見血。
一旁的女人聽見他這麼說，小幅度的點了頭。那女人有著酒紅色的大波浪捲髮，雖然是淡妝，但紅艷的唇還是讓她的臉白的像擦了粉一樣。
「我和春華有同樣的意見。不過我想同學妳可塑性應該蠻高的，假設有意要訓練的話即便是單薄的聲線一樣可以震懾人心。」
語畢，那女人勾起了豐滿水潤的紅唇，看起來十分有魄力。但春宇凡可就不是了，在她說出春華時，明顯的冷下臉深深皺眉。
「煖姐，真的不用這麼刻意強調我是誰。」
他當然是指她話語裡的春華。
「行。但你今天會被受邀可不是因為你是宇凡，而是因為你是春華。」
那被稱作煖姐的女人微瞇起水藍色的瞳。春宇凡只是輕抿了下嘴。
「…我只是不喜歡被這麼叫。」
煖姐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聳了聳肩。
「我是你的經紀人，我所負責的是叫做春華的那個你，只要你還叫我煖姐，我就當你是春華。」
只見宇凡輕笑一聲，臉上難得的掛起了笑容。
「這樣我很吃虧欸，妳比我大，我怎麼樣都是叫妳煖姐啊。」
煖姐似乎也意識到了，拉開了紅唇無聲微笑。
「那我允許你下班之後可以叫我煖綸。」
那女人閃著亮眼的水色瞳光，看著下一位參賽者開始表演。
「我還是吃虧啊…，現在可是我的上班時間…。」
但他臉上已掃去陰霾，碧綠的雙目盈滿笑意。
至少他現在有機會在這個女人面前，作為一個普通的十八歲少年。
※
「智羽妳好，我是那天代表HN娛樂的評審。」
那女人今天也是和那天一樣有著酒紅的大波浪長髮，披在她被白色襯衫包的緊繃的小小肩頭上，有別於當天嚴肅的全套西裝，今天的她穿著七分袖的白色襯衫搭配灰色千鳥格的高腰窄裙，腳踩著娃娃鞋，看來要再柔和許多。
但也許出自於她個人的氣場，尹智羽面對她時總要提著心，甚至有些拘謹。
「我知道，是陳煖綸小姐吧。」
尹智羽挑了挑眉，接過她遞來的名片。
HN娛樂的確是臺灣國內數一數二的經紀公司，但旗下藝人多也不溫不火的，真正讓HN躍上娛樂圈檯面的，是春宇凡。
講白點，簽下春宇凡大概是他們祖上有積德吧。
「是。我就不拐彎抹角了，我希望妳能考慮踏入演藝圈。那天我看過妳的表現，進步空間很大但是又不失水平，我認為妳是一塊璞玉，如果願意的話，能否加入HN這個團隊呢？」
陳煖綸說的是一派輕鬆，施了點脂粉的臉也不見任何慌張著急。
「我目前對於演藝事業沒有任何想法。」
尹智羽才要把手上那張名片退回去，卻又被煖綸推開，她也沒有催促或是困惑，只是雙手抱臂。
「我當然明白，並不是每個會唱歌的人都有一個歌手夢，我只是希望而已，像妳一樣的人可多了，我大可放棄妳去找別人。」
她直言不諱的說著，每個眼神和小小動作都透露著從容。
「但有些許歷練和經歷的人，才能透過她自己的傷去撫慰人心，我從妳身上發現了這個特質。」
尹智羽收起捏著名片的右手，她自己當然再清楚不過，自己除了少許人生經驗外，確實沒有別的歌唱實力可言。
「妳的特質，不是其他人可以輕易取代的。」
一陣風輕撫而過，搔弄著兩人的鬢髮和尹智羽的心弦，雲淡風輕的。
她已經很久沒有被說過自己是無可取代的了。
因為一直以來，她始終擁有的只剩下自己這副軀體------至少這是很難被替換掉的，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是否有一天還能被需要，畢竟這世界已經淡忘了她的存在。
最為真實的存在。
「我還是希望妳能再多考慮一下，但如果不想我也不會逼迫妳。」
風沒有停下，反而更急了些，捎來陣陣酒紅色的香氣和陳煖綸的笑容。
她的瀟灑轉身，讓髮絲更加飛揚，劃破智羽的視網膜，留下不深不淺的印象，始終難忘的其實是煖綸的話。
那句所謂的難以取代。
她低頭看了看手上的名片，像是一張邀請函，擺明了要她進入她未曾到過的綺麗世界。
可這個決定本身就是一個風險，誰知道這把鑰匙除了開啟美好以外，還會帶來什麼莫名其妙的副作用。
「看來煖姐已經來過了。」
尹智羽猛然回頭，春宇凡便站在身後。
「學長好。」
他沒有理會她的招呼，倒是定睛在智羽手上的小小紙片。
「要就是要，不要就是不要。沒什麼需要考慮的。」
宇凡勾起一邊唇角。
「我所謂的要或不要，是指踏出舒適圈，不是妳的意願或夢想。」
也不等尹智羽微啟的嘴想說什麼，他又自顧自的說下去。
「趁妳還有能冒險的籌碼的時候，做決定吧，別後悔了。」
春宇凡看著尹智羽陷入沉思，張揚一笑轉身離去。
她稍加用力的咬緊了下唇，彷彿手中那小小的白色名片正用一種微乎其微的影響力，刺破智羽每一秒的思考能力。
To be or not to be.It's a question.
※
「所以今天早上找妳的人是誰啊？」
放學時間，尹智羽跟冬雪凌一起走到公車站牌等車。
李彥名要留下來寫舞展的主持稿、林子又跟她們搭相反方向的車，而白若盈提早回去幫忙顧麵攤。
「經紀公司，說想簽我。」
尹智羽看了看手機，現在下午五點四十五分。
「那小羽妳呢？」
智羽一愣，轉頭看著明顯矮自己半顆頭的女孩。
「什麼？」
「我的意思是…，小羽妳想當歌手嗎？」
冬雪凌抿了抿唇，下意識的捲著自己頭上綁著的水藍色緞帶，尹智羽看著那小小的手指，被水色的緞帶一圈圈套牢、滑過，感覺自己心上某個傷也正被套牢，然後粗魯的扯過。
「……小羽？」
見友人遲遲未答覆，冬雪凌停下捲緞帶的手看向智羽，而後者只是微鎖眉頭，貌似想著什麼。聞聲，她才回過神。
「我沒想法。」
尹智羽別開眼，抬頭看向天空，此時的天空漸漸的從某一角開始染黑，而橘紅的夕陽亮在另外一頭，幾片大片的灰色雲朵覆蓋著天，染上了亮眼的橘，看起來像是皮影戲的帷幕後正點著蠟燭，卻不小心燒焦了一樣，靜夜正繾綣著白晝。
她想起了春宇凡那頭夕色的髮，想起了他，和他說的那句話。
『趁妳還有冒險的籌碼的時候，做決定吧，別後悔了。』
其實她從來就沒有任何籌碼，也許這樣一身孓然就是她唯一的賭注吧，但對於什麼會讓自己後悔，什麼樣才不算辜負自己，她沒頭緒。
剪不斷，理還亂。
「其實我是很喜歡舞台的，我當然也希望能在舞台上發光發熱。」
尹智羽輕拍自己的頭頂，眉心更加深鎖。
「但…妳也知道，這一切來的太突然了，我幾乎習慣了平淡的生活。」
她頓了一頓，撇撇嘴說道。
「說實話，我想冒險，只是還沒準備好。」
她轉頭將眼光投向雪凌，像是希望從她身上得到一點答案。
「我想經紀公司都找上門了，實際上其實妳已經準備好了。」
她勾起嘴角，連帶牽動她的眼尾，臥蠶微微隆起，看起來十分可愛。
「在他們眼裡，妳具備了所有他們需要的條件，妳就是準備好了。只差妳的意願而已。」
話說到這，公車就來了，冬雪凌看到車就伸手去攔。
「謝謝妳，小凌。」
上了公車後，她看著冬雪凌略為纖瘦的身影說道。
「不用謝，我們可是朋友。」
雪凌報以一笑。
※
『HN想簽妳！妳答應了嗎？』
尹智羽回到家時就告訴了書蔓和孝梨這個消息，書蔓是最先回答的。
『孩子妳出運啦！』
沒多久，孝梨才傳來訊息。
『哪有妳好運，我還沒交男朋友呢。』
尹智羽的嘴邊噙著笑，虧了下孝梨。
『先說，我跟全宇誠現在還只是朋友。』
末了，還傳了個翻白眼的貼圖。
『那妳們覺得呢？我該簽嗎？』
就在訊息傳出去的那一秒，廚房傳來「叮！」的一聲，是烤箱裡的焗飯好了。
尹智羽放下手機，才剛打開烤箱，一陣陣白醬混著起司的香氣飄了出來，讓人食指大動。
不過她這次烤了兩碗。一碗是給栗默的。
「…他現在在家嗎？」
她蹙起眉抬頭看了看時鐘，現在是晚上七點，照理來說應該到家了。
抱持著這樣的心態，智羽端著白醬焗飯上樓去了。不過同樣的，電鈴按了快三分鐘還沒人來開門。
「……來了…。」
只見栗默慵懶的開了門，澎亂的金髮像極了一隻黃金獵犬。
「呃…，咳、上次你請我吃早餐的謝禮。」
尹智羽面對他突然的開門，似乎還沒想到該說些什麼，腦袋頓了一下子。
「…不必謝啦。」
栗默對著她捧在手上的那碗飯輕輕一笑，露出顆小虎牙，尹智羽認真覺得他笑起來很好看。
「進來吧。」
他轉身進了房裡，說道。
「什麼？」
尹智羽瞪大杏眼，對於他的邀約有些錯愕。
「妳不進來把東西放下嗎？」
他挑了挑眉，不可至否的看著智羽手上那碗熱呼呼的「謝禮」。
「咳、那打擾了。」
「只有我一個人。」
栗默顯然沉下臉來，別過眼去。
「東西放桌上就好了。」
他指了指客廳的小桌子，桌子上很空，除了半罐綠茶跟一包明顯被捏到有點皺的科學麵以外，什麼東西也沒有。
「喔…，抱歉打擾了。」
尹智羽頓了一頓。
「我是說，打擾你。」
她把東西放在桌上，手心突然的空了的感覺讓她稍微的不適應。
「沒什麼打擾不打擾的…，好啦，沒事的話就這樣吧。」
栗默撇撇嘴說道，額前的淺綠色髮絲晃過他的右眼。尹智羽識相的退出了栗默家，在他用身體擋住視線前，她的目光掃了一圈。
客廳落地窗的窗簾半掩著，米白色的簾子似乎很久沒洗了，桌上不只空，而是什麼都沒有，剛看到的綠茶和餅乾脆麵大概就是他的晚餐了吧，右手邊的房間門、浴室門都是緊閉的，門上也沒有特別貼什麼東西。
按照徐房東的說法，栗默已經在這裡住兩年了，但整體而言卻像剛搬來時一模一樣。
「如果…，晚餐不知道吃什麼的話，就下來找我吧。」
尹智羽抿了抿唇，最後還是決定說了，即便臉上沒什麼情緒起伏。
「至少不要只吃綠茶跟脆麵。」
兩個面癱都不說話是非常尷尬的一件事，近乎有十秒，兩人的對話就斷在這裡，安靜到尹智羽有些後悔自己說出了這樣的話。
「這算是某種……關心嗎？」
倏然，栗默輕輕一笑，露出了顆小虎牙，稚嫩的像個大男孩。
「謝謝妳。」
那句謝謝，彷彿在無形中拉近了兩人的距離，埋下了緣份的伏筆，也在未來的日子裡，加深了他們彼此之間不可分割的羈絆。
※
根據陳煖綸的說法，最近的一次HN面試是在段考後的星期五。
『我覺得很好啊，智羽是很適合舞台的孩子。』
傳來這則訊息的是朴書蔓。
『當明星的話，壓力山大喔。』
韓孝梨留下的訊息裡滿是擔心。
『不過智羽覺得有那個價值的話，就去做吧。』
尹智羽看著韓孝梨的訊息，淡淡的笑著。
『我們智羽走花路(註2)吧！』
朴書蔓傳來的最後一則訊息裡還附上一張灑花的貼圖。
關掉手機所有通訊軟體的對話框，尹智羽閉上了眼睛。
是時候，該看看盒子裡的貓是生是死了。
她再次睜開眼，手機螢幕亮起陳煖綸的聯絡方式。
這一步，只有她自己能跨出去。
『好。』
下集待續_
_Continue
註1：一種舞蹈類型
註2：韓國粉絲用語，意指明星的星途順遂，用於祝福明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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