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0 歸序
『正當我們以為撐過了這麼長的日子時，命運只把它歸類在序章。』
韓國的冬天是會下雪的，一片片雪花只隨著寒風的步伐，小心翼翼的落到地上。
住在首爾的人們雖然有些討厭寒冷，但多是已經習慣有雪的氣候。
尹智羽就不是這樣了。
「喔…也太冷了吧…。」
還沒掙脫被褥的懷抱，光是頭從棉被裡探出，冷風就灌的智羽有些頭痛。
但今天是畢業典禮，說甚麼都要起床才行。
唯一在韓國讀的一年國中三年級，終於要畫下休止符了，尹智羽穿著制服，心裡多是感到慶幸，至少比起不捨而言。
今天過後，她就要回到臺灣讀高中了。尹智羽收拾著僅存的行李，拖著行李箱走出了這間落坐首爾郊區的小公寓。
那墨綠色的髮絲在冷風中飛揚，讓人有些以為冬天有著綠葉繁枝的小葉欖仁，她深藍色的眼瞳，如深海那樣的藍，藍到沉澱著某種秘密。
尹智羽是在一年前來到韓國的，那年她國二，也不過十四歲的年紀，便來到了首爾。
她從來沒習慣過韓國會下雪的冬天，但開學那天她是很興奮的，因為在學校大門口的地方，種了一棵很大的櫻花樹，開學那天，櫻花也跟著春風舞動，像是歡迎著她，搖擺著嫩粉色的身軀，柔軟的乘著春天的氣味飄落。
沒想到，一年會過的這麼快。
尹智羽對於這間國中本就沒什麼留情，今天的畢業典禮也沒多停留，儀式結束後就大包小包的準備去機場。
「智羽啊，到了臺灣記得跟我傳個簡訊啊。」
一位和她稍微比較要好的金髮女孩這麼說著。
「知道了。呀！韓孝梨妳也是啊，好好照顧自己。」
說著，智羽一把揉了揉她的頭髮，臉上藏不住笑。
「幫我跟朴書蔓問個好。」
她看了看錶，時間快到了，她真的該走了，也來不及跟另一位友人親口說聲再見。
「好，路上小心。」
智羽一笑，轉過身背對著這間她待了一年的學校，她突兀的在校園裡拖著行李，右手輕捏著機票往天空的地方舉高。
韓國 仁川機場 往 臺灣 松山機場
※
對於待過韓國的智羽來說，臺灣的冬天溫暖的多了，現在正值寒假期間，她剛好能轉進一間臺北的某公立高中。
雖然是寒假期間，但因為轉學的關係，尹智羽倒也是沒什麼休息，除了手續以外還要買衣服買教科書，這樣處理著事情，也讓她的寒假近乎飛逝而過。
甚至在臺北承租的這間小公寓也沒什麼時間佈置，東西多是丟著而已。
好不容易處理完轉學的事，假期很快也就只剩一個禮拜了。
尹智羽看著那堆行李跟新買的東西，頭又是一陣痛。
她租賃的這間公寓是專門租給學生的，房東十分親民，大部分的家電也都有附，這替尹智羽省去了不少麻煩。
在她住進來之前，這裡其實已經空了半個學期，上一個學生畢業後就搬出去了，就算如此，這裡仍舊被整理的很乾淨。
尹智羽很想好好享受一下僅存的一個星期寒假，但她還是撥出了一天的時間整理了東西。出乎意料的，大概半天時間她就把所有東西整理完了。
「終於啊！」
她看著整齊乾淨的新公寓，頓時感到舒心，興起了想出去晃晃的念頭。
「想到出去晃晃，我還沒跟鄰居打個招呼呢。」
看了看手錶，現在正值午餐時間，還是先去吃個東西再回來問候鄰居吧。
臺北的霧茫茫的天和車水馬龍的景象，還真的是勾起了尹智羽對於臺灣的思念，她不是覺得韓國不好，只是臺灣仍舊是她無法割捨的牽掛。
她很快就在兩條街外找到一間赤肉羹的小吃攤，店裡人潮不算多，但老闆娘的手可沒停過。
「老闆娘，我要一份赤肉羹麵加辣。」
一年的時間，還不足以讓她的國語變的繞口。
「好勒，美女裡面坐喔！」
尹智羽挑了一個靠門口的位置坐下，很快的，一個有著靛藍色長髮的店員便送上了餐點。
「妳的麵。」
她揚起了燦爛的笑容，尹智羽沒多做表情，只是點頭道謝。
尹智羽不知道，從這一刻起，命運的齒輪正緩緩轉動，勾起所有伏筆，細膩的綁起所有人的相遇。
※
吃完午餐後時間很快的來到兩點，尹智羽在附近晃了晃，發現兩條街外除了有剛剛那家麵店，再稍微走遠一點還有一家烘焙坊，那附近有公車站牌，如果懶的走路的話還可以坐公車到這裡吃點心，離公寓近一點的地方也有兩間小服飾店能逛，服飾店的隔壁也有尹智羽肖想很久的迷X夏可以買，甚至公寓對面就有一間小七。
總合來說，住在這裡真的餓不死，也不會無聊死。
尹智羽大概在兩點半的時候買了幾瓶麥X紅茶回到公寓跟鄰居們say個hello。房東徐小姐本人是住在一樓，二樓住了一對夫婦，女生姓方，男生姓陳，唯獨四樓的住戶還沒看到人影。
據徐小姐的說法，四樓應該是住了個男生，而且年齡跟智羽一樣大。
尹智羽拿著一瓶退冰退到像掉進水裡才剛撈起來的麥X奶茶在四樓的門口晃來晃去，看起來挺像變態的。
「不在嗎？」
明明是寒假期間，下午兩點半竟然沒人，大概是去打工了吧？
尹智羽想了一想，決定留張紙條以示曾經到訪。
『我是你樓下的新鄰居尹智羽，請多指教❤』
※
晚上七點，整個大臺北彷彿才剛醒過來，路燈一盞盞的亮起，像極了一條色彩斑斕的銀河，晚風吹來一陣陣寒意，尹智羽打了個哆嗦，卻又捨不得關起窗戶。
終於再次回到臺灣了，她還想在多享受一下臺北的夜晚。
公寓總坪數不大，一廳一房一衛浴，廚房也是小小的，煮菜的話勉強塞的下兩個人，房間自然也不會多大。
不過她生活的空間也不必大，大了反而更寂寞。
一個人的生活過慣了，再小的空間她也沒覺得擁擠過。
尹智羽穿上了稍微厚一點的外套，打開了窗吹著寒冷的東北季風。
她微瞇起眼睛，用皮膚感受每道風刮在她臉上，那風還帶了點遠方機車急駛而過的引擎聲，闖進她清靜的耳朵裡。
這時她的手機響起，來電顯示是한효리。
「喂。」
「喂妳個頭，說好的傳簡訊呢？」
電話另一頭是同樣安靜的背景，顯得發語者說話聲音更大聲了。
「嗯？我不是有傳嗎？」
智羽的眉間溜過一道陰影。
「妳只傳了第一天，她媽的妳都回去一個星期了。」
電話另一頭的女孩顯的極為不悅，對此，智羽只是微微上揚著嘴角。
「是是是，對不起嘛韓孝梨大人，我不應該只傳一天的KaKao(註1)給你的，從今天起，我一定每天按三餐傳！」
韓孝梨像是被逗笑了，說了一句幹。那是她說過最流利的一句國語，而她也只會那句而已。
「呀！不必了，妳還是好好照顧自己吧。」
孝梨輕笑一聲，雙方便沒出過聲音，突然間有一秒還是兩秒的靜默。
「還好吧？在臺灣。會不習慣嗎？」
她難得的輕聲細語，在這安靜的時刻裡，表現的剛剛好，就如一陣撥起智羽髮絲的風一樣，恰如其時。
「跟一年前我住的臺北沒什麼兩樣，真要說哪裡不一樣，那應該是我心態不一樣了。」
尹智羽倚著窗，看向那夜未眠的臺北城。
「心態？」
她似乎能看見電話另一頭的孝梨蹙起眉，揉著她的金髮。
「嗯。心態。是抱著打算重新來過的心態在生活啊。」
「在臺灣？重新來過？」
韓孝梨輕笑一聲。
「那樣的話待在韓國不就好了嗎？」
尹智羽關上了窗，開啟擴音模式，把手機放在桌上。
「呀，妳不懂的啦。總之我想回來。」
智羽脫下了外套，坐在書桌前，又把手機切回聽筒模式，靠在耳邊。
「啊西…隨便妳啦。」
聽筒傳來一陣沙沙聲，智羽理所當然的認為她在揉著頭髮。
「別在揉頭髮了，頭髮會掉光的。」
對方嘖了一聲，聽筒的沙沙聲就停下了。
「妳才掉光！全都掉光！到時候家裡就像草原一樣。」
尹智羽笑了幾聲，摸著自己冰涼的墨綠色髮絲。
「欸，媽朋女(註2)等等應該會打電話給妳，記得叫她用Kakao Talk聊，國際電話費率很貴。」
她撫摸頭髮的手頓時一僵。
「書蔓怎麼了嗎？」
孝梨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氣。
「要升高中了，她家裡給的壓力應該不小。妳知道的，這裡的升學壓力很大，何況那傢伙家裡還有個該死的腦性姐姐(註3)。」
聽到這裡，尹智羽也開始擔心起朴書蔓。
「總之，打給她比打給我重要，知道沒，先掛啦！」
「嗯。」
韓孝梨算是一個既隨性又乾脆的女生，電話總是說來就來，說掛就掛。
尹智羽掛掉她的電話後，不免開始擔心起朴書蔓。
韓國的國中升高中不需要透過考試，但是高中升大學的考試也就比臺灣的學測和指考更加重要，因為是一考定勝負。
有點像是高職考科大的統測一樣，只能有一次機會。
朴書蔓的父母都是傳說中「三師」裡的老師，自然對她的課業更是緊迫盯人。
已經有好幾次，書蔓都因為分數沒有進步回家就是挨一頓罵了。
智羽看著自己的手機螢幕，思考片刻後還是決定自己先主動打電話好了。
才剛拿起手機，她心裡擔心的那個女孩就打電話來了，螢幕上亮起大大的박서만三個字。
「書蔓啊。」
她喊了她的名字時才發覺，自己的語氣有些急促。
「嗯？智羽，妳的聲音聽起來好像很擔心？」
被朴書蔓發現自己的心情，某方面來說，她覺得有些窘迫。
「不…沒什麼。怎麼打電話來了，不是可以傳訊息嗎？」
書蔓笑了兩聲，聲音就像銀鈴一般清脆，和方才的韓孝梨差了十萬八千里。
「就想聽一下我們智羽的聲音。沒什麼，我掛了。」
才剛打過來就要掛電話，這讓她又更著急了。
「不、書蔓！其實我也想…打通電話過去的。」
聽筒另一邊是一片靜默，想來對方也有些愣住。
「可以跟我聊聊沒關係。」
尹智羽把電話切成擴音放在書桌上，而自己則是趴在桌上，嘴巴靠近話筒。
「……妳認為，我適合當老師嗎？」
朴書蔓靜默一陣子，吐出了這麼一句話。很輕，輕到讓智羽以為自己聽錯了，卻又沉重的像背了一個宇宙一般。
「妳很適合，真的。但是這是妳要的嗎？」
尹智羽想起之前國三時，朴書蔓認真教孝梨數學的樣子，嘴邊泛起一個梨窩，但隨即她又皺起眉。
「說實在的，我其實不知道我以後要做什麼，但我很肯定的是我一定不會想當老師。」
書蔓語氣有些迷惘。但她隨即又雀躍起來。
「那智羽呢？妳唱歌那麼好聽，有沒有想過要當歌手？」
她失笑，將擴音切成聽筒模式，躺在床上瞪著天花板。
「其實比起唱歌，我更喜歡跳舞。不過只要能在舞台上表演，我就心滿意足了。」
尹智羽滿足一笑，那是她回來臺灣之後笑的最燦爛的一次。
如同她想站在舞台上的這個夢想一般燦爛耀眼。
「知道自己想做什麼，真好。」
那是她在睡著前印象中朴書蔓說的最後一句話。
※
她現在離書蔓和孝梨很遠，大概一千多公里遠，那些在韓國讀書的日子，也彷彿被拉的極為遙遠，好像已經畢業很久很久，約莫十年那麼長。
即便如此，尹智羽仍舊沒有後悔回來臺北的這個決定。
二零一五年二月二十三日，她即將正式的在臺北E高讀書。
而這一切的痛苦，才正拉開序幕。
下集待續_
_Continue
註1:韓國常使用的通訊軟體，類似Line
註2:韓國網路用語，媽媽朋友的女兒縮寫，意指人生勝利組的朋友
註3:韓國網路用語，意指非常聰明的人
**感謝炩和希提供人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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